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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市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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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市做生意的多为江西人,第一个来磨市的就是江西老表吴裕堂。有传说,清太平天国运动,民间称长毛造反,紧邻湖南的江西人纷纷逃往湘西北深山避难。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譬如吴裕堂有一天搭乘某条木船沿渫水河谷来到磨市,发现这里是几座大山包围的盆地,土地肥沃,“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山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桐子树、木梓树、棕树、茶树、药材;看到山中的飞禽走兽在林中飞窜。于是吴裕堂在磨市住下了,打出了第一个“吴荣记”商号,开始收购桐油、木材、棕片、药材、茶叶及山野皮货,又搭乘木船运到津市、汉口、换回来盐巴、花布这些山中紧缺物资。不久,江西游氏来磨市打出“致中和”、“中和裕”、“中和利”商号。后来,“忠和利”商号开到了津市。江西张氏来磨市经营“张荣丰”商号,江西雷氏来磨市经营“雷福兴”商号,江西罗氏来磨市经营“罗庆昌”药号等等。

江西人做生意,往往是结队成帮的群体行为。他们呼朋引伴,连捎带搭,或是兄弟,或是亲戚,或是朋友,或是乡邻,一个一个地加入进来,组成一队有分有合,互通有无的江西商旅来到磨市,大模大样地铺展开去,不仅气势压人,而且呼应灵活,左右逢源,形成了磨市商业大气候。《石门县志》载:“清同治七年(1868年)县境有集镇28处,其中珠宝街、磨岗隘以桐木梓油木材享誉石门。清光绪年间,全县形成大墟场23个。以客籍商户为主,从商人员多是江西老表,故有‘无江西不成口岸之说’。”

江西商旅来磨市铺展成一条商街,他们需要聚会,需要休闲。没有动员,大家一声吆喝,就相互凑钱在磨市街上修了一个江西会馆,叫万寿宫。万寿宫既有商议厅,更有俱乐部戏楼。磨市老街的人还清楚记得戏楼对联:“乐管弦,十二律,儿歌打鼓唱,束带整冠,俨然君臣父子;合上下,千百年,以会意传神,停声乐止,谁是儿女夫妻。”万寿宫被火灾焚毁,但过年过节,开市大利均要演戏,成了传统。老街至今记得有名的覃浩然私班,有名生角李源福表演《纪行替死》,当演到纪行扮刘邦去见楚霸王时,台下一片喝彩,鞭炮不断,铜钱如雨点抛向草台(临时搭台)。覃浩然后病死于天华戏院(荆河剧院前身)。

江西老表连自己的生死都是联邦结伙的考虑。他们远离家乡,在异乡悉心寻求,刻苦努力,繁衍生息。落叶归根,成了他们遥远的梦想。于是大家一商量又凑钱买下磨市一座山头,取名江西坡。哪个商人死后都葬江西坡,彼此不感到寂寞,而且江西坡面向江西。可以推想,江西商人一生都颠簸在漫漫的商旅中,其间的辛苦和酸楚也实在说不完,道不尽的。

江西商人能在磨市快速打开局面,而且很快形成商业气候,我想这与他们讲究信义有很大关系。在上街买一匹布一块光洋,在下街决不多一个铜板。一家商号欠了另一家商号五百来两银子,后来实在还不出,借入方老板只要说明困境,借出方老板挥一挥手,算了算了。他们厚实不排他,不愿意为眼前小利而背信弃义。到民国初年,石门各商号纷纷印制私钞。磨市的江西商人只要到万寿宫一商量,可印制面额伍角的私钞,最多可印1万元。大商号私钞可在全县通行,有的在津市、汉口也能通行,小商号的在本乡流通。用我们现在的心态看这些商人,他们难道没有悄悄印制两万三万私钞?他们的票号私钞从来不必向官府登记,领执照,纳税,也基本没有法律的约束。而对如此的自由,厚重的江西商人却很少有随心所欲的放纵,私钞有序的流通中没有出现过哪个商家跑了私钞成废纸的。磨市上街下街共有109家商号,真是“生意兴隆达四海,财源茂盛通三江”。

江西商人操着江西方言学做生意有严格的传教习俗,学做生意要当三年徒弟,只管饭,不给钱,那真是三年奴隶日子。早上一起床,烧茶、扫地、做饭、洗烟袋,当时每个商号三支烟袋:老板一支,“长年”一支,顾客一支,全部要冲洗干净。边做这些,还得下梭板照看店面生意。有人来买货,迅速洗手卖货,而且百拿不烦,百问不厌。吃饭象做强盗,嘴边扒着饭,眼睛观察桌上人,给客人一一盛饭。这些生意人没读多少书,但他们制订有严格的行业规范和经营守则,这些江西商家的号规不仅严密切实,而且充满了智慧,即使用现代管理科学的眼光去看也是很有价值的。徒弟从“什么是生意”学起,这些江西老表俨然一饱学诗书的塾师,抑扬顿挫地说:“意者,立心曰意,就是说做生意要专心一意,不可马虎”。在高兴的时候,他们顺手拿过来一张兽皮“你说这是一张什么皮,狗混皮?哦,再问你,这只狗混是岩洞里的,还是土洞里的?你得从狗混背脊上辩认!”学做生意,不仅要学识货,还要学包扎、学商礼,学开商号帐单,记商品名称,学局言(即行话),学打发奉、上奉、收条等等。有一年大年初一天刚亮,徒弟起床开梭门,就遇着一个满脸哭丧的人要买香、纸、寿布之类。大年初一,要开门红,徒弟在师傅门前徘徊很久才去请教师傅。师傅听说有个买丧货的人,倒趿着鞋子急忙跑出来:啊呀,欢迎,欢迎,一边卖货一边告诉徒弟:“卖百货的商号,开门红不能卖红货,要开门白!你想,大年初一开门卖‘白’货,一年四季卖‘百’货。这一年要大发呀!”磨市的这些江西商号用他们的人生体验和奋斗经验创造了他们厚实的商业文化。

磨市的江西商人有着不屈的奋斗历史。民国二十四年七月(1935年)一场“乙亥大水”,致使磨市整个街坊全部冲走,淹死400多人,江西商号连同他们的财富、誉耀全部被巨浪卷走。洪水过后“雷福兴”商号中堂一下子摆放了24个灵牌。1946年秋,一场大火又将刚刚喘匀气的磨市商号推向灭绝,大火将磨市中街、下街房屋化为灰烬,一片废墟,“罗庆昌”药号除抢救几陈药架外,财产全部烧毁,老板为别人抢火被烧死。可是,磨市商号真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洪水打不走,一夜春风来,万木复苏。这些江西商号老板有的抱着一块木板被洪水打到津市没淹死走了回来,他们徘徊在废墟上抹了一把眼泪,再相互吆喝,东借西凑,不久又建起了砖木结构的磨市街,就是现在被称作老街的地方。不久江西商号重振旗鼓,生意兴隆,人丁兴旺。不仅如此,还产生了许多新商号,如陈氏“德大生”“大生永”“同大生”“福大生”商号,梅氏有“梅协和”、“梅春和”商号,覃氏有“春元正”、“群裕公”商号等等。“群裕公”商号对联是“群策群力期群益,裕国裕民并裕家”。就是地处山边的赵家铺亦有对联称“半作乡村半作市,亦为商贾亦为农”。当时商号财产主要用桐油篓子来计算,一个桐油篓子合100块光洋,一块光洋到现在银行可兑50元人民币。“春元正”商号有800只桐油篓子,“福大生”商号有700篓,“罗庆昌”药号1000篓,杨泗商会“群裕公”船号拥有800多条船集中磨市。那时磨市商旅如云。磨市渫水河帆船往来,一片繁忙。

磨市商业繁荣,文化昌兴,士人辈出,据“罗庆昌”药号传人罗来柏回忆,“罗庆昌”商号解放后走出了15个大学生,“群裕公”商号传人覃竹后的孙子覃正笛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第一个博士后。省政协原副主席游碧竹,石门县政协副主席张天夫、石门一中原副校长雷建生均出自磨市江西商号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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